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数数吧……
袁飞飞睁着眼睛,看着天棚。
现在天还没亮,但袁飞飞已经醒了。她身子没动,斜眼朝一旁看了看。张平安静地躺在她身边,睡得正熟。
数数吧,袁飞飞在心里暗暗道。
首先,昨日张平带她去了酒楼,她抱着瞧好戏的心态,灌了张平半壶酒。
而后她领他回家,半路上自作孽不可活地发现张平太沉了,于是出于懒散的原因,她把张平一个人丢在墙边,背着他偷偷跑去金楼,找凌花玩。
再然后,她同凌花又喝了酒,玩得正爽的时候,张平找上门了,她被张平拎走了。
最后……
袁飞飞在黑暗中缓缓抬起右手,看得不甚清楚。
她花费很长一段时间回想,那段隐约的记忆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,最后,在天蒙蒙亮的时候,她断定是真的。
袁飞飞冲着朝阳无声地叹了口气,心里只有两个字——
【完了。】
张平还是同平常一样,卯时起身。
袁飞飞躺在一边装死。
直到张平穿戴好了,走出屋子,袁飞飞才一股脑从床上坐起来,三两下把衣裳穿好。
“哎呦……”袁飞飞捂住脑袋,头还带着醉酒的胀痛,不过她也管不得这些了。袁飞飞把头发胡乱一绑,小心地将门推开一个小缝。
院子里,张平正在打水。
袁飞飞打开门,一个箭步冲出去,张平一抬眼的功夫,她已经将他手中的水舀夺下,手脚麻利地扒着水缸打水。
连续舀了四五勺后,袁飞飞把水舀放到一旁,又从张平肩上把手巾扯下,在水盆里涮了涮,拧干,恭敬地递给张平。
张平面无表情地接过来,看了看,然后擦脸。
“老爷……”袁飞飞一脸堆笑,搓着手,道:“老爷,想吃点啥,我去准备。”
张平抹了一把脸,然后又将手巾放盆里涮干净。
袁飞飞嘻嘻一笑,道:“要不,我先给你泡壶茶?”
张平摇摇头,没有管袁飞飞,独自朝火房走去。
不妙啊……
袁飞飞在张平身后挤了挤脑袋。
不妙。
袁飞飞跟着张平来到火房,靠在门口。张平安安静静地点炉灶做饭,袁飞飞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也就闭了嘴巴默默看着。
沉默难以避免。
其实平时,张平也是这样沉默的。袁飞飞看着张平的侧脸,头靠在门框上。
张平是个哑巴,永远默不作声。可是他的沉默分好多种,袁飞飞能分辨出来其中诧异。
比如现在,她就知道,即使是张平能说话,此时他也闭口不言。
不知道为什么,袁飞飞就这样看着张平弯腰炒菜的侧脸,忽然笑了。
一清早那种“我死定了。”的感觉也没有了。
说白了,她根本就不怕张平。
袁飞飞走过去,双手拄着灶台,往锅里看。
青菜小炒,张平最常做的菜。袁飞飞努起嘴,哦,是两个人的量呢。
“老爷,我要出去了,要不你自己吃?”
在袁飞飞话音刚落的同时,张平的锅铲吭地一声落在菜里,一排清脆的菜茎被懒腰斩断。袁飞飞再抬头,看见张平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。
嘿。
袁飞飞刚忙抬手,“玩笑玩笑,开玩笑呢,我当然要在家吃饭。”
张平眯起眼睛,看着一脸轻松的袁飞飞,他也看出了袁飞飞是在开玩笑。只不过,是拿他开玩笑。
张平见袁飞飞半分悔意都没有,怒气更胜,脸上虽无表示,手里的木铲握得险些断了。
袁飞飞见好就收,赶快跑到张平身后。
“我来烧水泡茶。”
张平没有回头,接着炒菜。
袁飞飞蹲在地上,一边烧水,一边偷偷看张平。在张平将炒好的才装到碟子里的时候,她站起来,过去捻起一根菜叶,放到嘴里嚼了嚼。
张平看着袁飞飞,随后将菜碟放到一边,准备跟她好好交流一番。
可他的手刚刚抬起,还来不及比划什么手势的时候,袁飞飞忽然张开手臂,将张平抱住。
张平一下子愣住了。
因为他的双臂已经都抬起了,所以袁飞飞这一抱可谓是抱了个满怀。她的小脸贴在张平的胸口下,双手搂住张平的腰。那怀抱的力道算不上大,也称不上小,清脆干净,刚好舒舒服服,又不能轻易挣脱。
事发突然,张平全无反应,低下头,呆呆地看着袁飞飞。入眼的是她一头乌黑的头发,袁飞飞的头发平日不常打理,可是比起张平自己的,依旧细腻而光滑。现在阳光透过屋门,照在她的发丝上,形成了泛亮的银灰色,轻软异常。
就在张平看入神的时候,袁飞飞忽然抬起头,下巴垫在张平的身体上,细长的眼眸与张平瞧了个正着。
“张平。”
人去人留。
缘生缘灭。
一眼,魂归来兮。
一语,心魔乍起。
张平被吓住了,他猛地一推——
张平手劲之大,直把袁飞飞一掌推出了房门。袁飞飞脚下绊到门槛,啪叽一下坐到地上。
袁飞飞哪曾想到张平会给她推出去,一时疼得浑身冒冷汗,脸上憋得通红。
等袁飞飞稍稍缓过来些,便蹭地一下站起来,猛拍了衣裳上沾的灰尘,恶狠狠地看向张平。
“你发什么疯——!?”
张平这才醒过神来,看着站在屋外的袁飞飞,犹豫地探出一步。
“别过来!”
张平瞬间停住。
袁飞飞的神色有些阴沉。
张平脑子直,袁飞飞一开始就知道。相处多年,他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代表何种含义,她都不需做多思索。刚刚那一下,代表着张平明确的拒绝——甚至称得上她与张平相识五年以来,最明确的拒绝。
昨日她做了些过分的事,袁飞飞自己也清楚。所以张平心中有气,她耐着性子赔罪。
从早上第一眼见到张平起,她就知道,张平的气其实没有那么重,像平日那样哄一哄,最多再老实待家一两天,也就算了。可刚刚那一下,让她全然不懂了。
“耍我么……”
张平手指一曲,似要抬起,可等了再等,也没有动作。
袁飞飞拍拍手上的尘土,转过身,淡淡道:“我出去了,晚些回来。”
张平看着袁飞飞转头的一瞬,张开了嘴。可直到袁飞飞从院子里走出去,他都不知,自己要做什么。
喊她?
叫她?
用这张嘴……
张平咬紧牙关,靠在灶台旁,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袁飞飞出门直奔北街铜锣巷,在拐进巷子口前她随手在街边挑了一根趁手的棍子。巷子里,有零零散散几个乞丐,袁飞飞拎着树棍一路朝着其中一个背影过去。
“喂喂……”其他几个乞丐见到她,绕得远远的。
袁飞飞走到离那背影三步远的位置,二话没说,拎起棍子就朝人头砸下去。
“啊——!”一个小乞儿从巷子口进来,正好看见袁飞飞举棍,吓得大叫一声。那乞丐反应算快,在叫声响起的时候,朝一旁猛地一扑,躲开了棍子。
袁飞飞反手再抽,乞丐来不及爬起来,捂住脑袋,被袁飞飞一棍子轮在胳膊上。
“!”
乞丐身形瘦弱,禁不起打,身子抱成一团忍着疼。
袁飞飞脸色平淡,下手狠辣,半分犹豫都没有,足足打了十棍才停下。她将棍子扔到一边,看着蜷缩在地的狗八,低沉道:
“一声不吭,你也算骨气。”
狗八低着头,慢慢从地上爬起来,吹了吹肩膀上挫开的皮。
“你来了。”
袁飞飞打完人,像没事人一样坐到地上,狗八也一点还手的意思都没有,屈起膝盖,坐到袁飞飞对面。
袁飞飞看着他,“说吧。”
狗八揉了揉鼻子,低声道:“是我说漏了,你打我我受着。”
“呵,”袁飞飞冷笑一声,道:“说漏了?你当我傻的么。”
狗八不言不语,垂头坐在一旁。
袁飞飞靠在背后的墙上,淡淡道:“我不只一次同你说,我去金楼的事情不能让张平知道。现下他不仅知道金楼了,还认识凌花了。狗八,你这嘴漏的可真彻底。”
狗八脚动了动,他两只脚上乌黑一片,是长时间没有洗过了。左脚上还受过伤,当初得罪了世家的恶奴,脚掌叫人敲裂了,指甲盖拨下去三片,后来袁飞飞费了好大力气弄来伤药,可算是保住了脚,可也留下了病症,走起路来难免一瘸一拐。
“我只是让你把张平送回去,为何多话。”
“他问你去哪。”
“哦,我还不知道你是这么正直的人,问什么讲什么。”
狗八看着地面上的碎石子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“因为裴芸么。”
狗八猛然抬头。
袁飞飞静静地看着他,目光说不出的冷淡。
“你不想我去裴芸那里,是不是。”
狗八看向一边,“啊……”
袁飞飞看了一会,叹口气,道:“我知道,你不喜裴芸……”
“嘁。”狗八冷哼一声,脸色阴沉。
袁飞飞头疼欲裂。
不只是狗八不喜裴芸,裴芸对狗八更是不屑一顾。
其实说起来,狗八对裴芸还有相救之恩,当初在学堂的时候,裴芸与同窗交恶,引来灾祸,是袁飞飞和狗八一同将他救下的。可那时裴芸受了太大惊吓,根本没有记住狗八此人。
再后来的相遇,就惨不忍睹了。
狗八是个乞丐,也算半个江湖人,没权没势更没钱,有时候饿得极了,难免会行些偷偷摸摸的小人径。
就是伤脚的那次,狗八偷东西失手,给人打了个半死。袁飞飞费力救治,平日里攒下的一点闲钱全用在了买药上,可依旧不够。她难得地向裴芸借钱,裴芸欣然应允,后来发现她借钱是为了救一个偷东西被打的乞丐时,裴芸恼怒异常。
裴芸自幼修习正统,并且因为一些原因,对江湖势力尤其厌恶,因此,他对狗八一丝好感也无。
“杀千刀的伪君子……”狗八看着地面,冷冷道:“你去见他,总有一日会栽跟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