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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夜的时候，阿卡在浴缸里放满水，坐进去。
她没有开灯，黑暗里她是发不出声音的动物。希望闭上眼睁开眼，看到的是同一个世界。
不要有别人。
她抚摸自己光滑的身体，那些皮肤发出饥渴的破碎的声音。它们那么寂寞。弥漫出甜腻的香气。
手腕上的伤痕，那一夜，在羽安淡淡的目光注视下，曾经焦灼疼痛过。
原来它们从来都不曾愈合。
静寂里她又看见妹妹的身体，那种少年的青涩气息，无比美丽，不断纠缠。
那些挥之不去的岁月似乎变得模糊不清了。
或者它们根本就已经消失。
安用力撞开浴室的门冲进去，阿卡茫然的看着她。
我敲了很久的门。安说。
阿卡淡然的低下头去。我没有听见。水珠从她头发上滴落下来，她的手指，若有若无的抚摸着手腕狰狞的伤痕。她露出的洁白的脖颈，百合花一样绽放。
安转过身。
羽安。阿卡轻轻的喊。可不可以给我一支烟。
安没有回头。浮鸣说，你不能抽烟。她大步离开。可是阿卡的气息缠绕过来，隐隐约约，似有若无。甜腻里有一点鲜血的芳香。
她走到阳台上去抽烟，专注的看空无一人的街，那些偶尔驶过的闪着光芒的小车，如同溪流里盲目游荡的鱼。一眨眼就遁入黑暗。
阿卡说，如果从这里掉下去，会破成什么样子？
这里是二十楼，掉下去就不会再有样子。安冷冷的看着她。
阿卡笑。她抓住栏杆，轻轻的把身子探出去。掉下去的时候，会不会被风吹到很远的地方去？
她的长发，濡湿的，在风里猎猎的翻舞。她笑着，一直探出去，探出去。
然后她松开手。
安捉住她，把她拉回来。你疯了。她用力抱住她。不要玩这么危险的游戏。
她感觉阿卡轻轻的颤抖的拥住她。
羽安。她用奇怪的语气喊她的名字。不知道我们还可以活多久。她说。
为什么这么痛苦还是要分离。
安在那一瞬间心里涌起无限怜惜。阿卡在她怀里瑟缩着，大大的眼睛里堆满了冷清与寂静。她用手指轻轻抚摸那张脸。没有，没有泪水。那里一片空白。
她的手指停留在她的唇边。阿卡抬起头来看她，她的眼底浮起一层恍惚的神色。
你的手指好冰。她说，然后绽开一个妩媚的笑容。
安觉得自己心里发疼，是那样一种濒临窒息的疼痛。她看着阿卡彷佛随时会破碎的笑容，终于忍不住低下头，轻轻的吻她。
阿卡没有拒绝。
为什么？安转过身。你并不喜欢女人。
她听见阿卡在身后带一点天真的笑起来。
我男女通吃啊。她说。
浮鸣说，羽安，谢谢你让阿卡住下来，你可以再加一点房租。
我不需要钱。安说，你可以付别的给我。
比如？
比如，阿卡的故事。
阿卡浮鸣的眼神黯淡下去。阿卡没有故事。
她所有的，不过是破碎的往事。应该消失的伤口，却还是在她的回忆里固执的停留，不肯褪去。
我恨她。浮鸣淡淡的说。对我来说，这就是她的全部。
阿卡又回到pub去上班。安听见她和浮鸣在房间里大声的争吵，吵的又快又激烈。
最后浮鸣摔门出来，恨恨的说，你既然天生下贱，就随便你。但是你一定要住在这里，这是最后底线，我绝不再让步。他气的声音发抖。
阿卡懒懒的靠在门上，她的语气也是满不在乎的。你要包我，请先付定金。
浮鸣掏出一沓钱砸在她脸上，转身就走。
谢谢惠顾。阿卡尖着嗓子喊。
可是她看着他背影的眼神那样疼痛。
他没有看见。
阿卡在午夜之前回来。她总是站在门口，轻轻的喊安的名字。
羽安。羽安。
安应了她她才会进来。然后并不说话，在浴室放一缸热水，坐在里面很长时间。
她一遍一遍的抚摸自己的皮肤。那些伤痕，它们苍老的很快很快。她来不及阻止。
洗完澡她回浮鸣的房间里去，他给她买了小小的床，放在房间的一角。她用棉被裹住自己赤裸的身体，在黑暗里睁大眼睛。
有一天安听到她在轻轻的哽咽。
她推门进去，看到阿卡睡着了。她在梦中抽泣，反反复复的喊着一个名字。安走过去把她抱起来，慢慢的拍打她的背。
阿卡醒过来，她在安干燥温暖的怀抱里镇定下来。她的脸上没有泪痕。
你为什么压抑自己。安说。你可以学会倾诉，也许会好过很多。
阿卡带一点讽刺的笑起来，我曾经学会倾诉，但是不能带走痛苦。痛苦仍然在那里，不是你不去看就会消失不见。
可是你可以遗忘。安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。除了学会倾诉，还要学会遗忘。
遗忘？阿卡茫然的眼神穿越她，我不知道，很多东西，太清晰，从来没有遗忘过。
不要紧，安心里又泛起淡淡的疼痛，她抱紧她，让她的脸贴住自己的脖颈。不要紧，让我们慢慢的学。
我爱上她了。安静静的想。
这一棵古怪的藤蔓植物，她的苍白和悲伤，她的气息，她绝望的眼神，讽刺的笑，她的手腕上无法愈合却慢慢苍老的伤口。
她是不知名的毒素，破碎又完美。
我爱她。可是她从来没有喊过我的名字。
羽安，羽安。她这样喊。那不是喊我，我知道。
她一遍一遍，在梦里反反复复呼喊的那个名字。
原。
她的声音里是压抑的感情，她甚至流不出泪来。
原，那是谁？